“我就是那个没有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拉美写作者,斯德格尔摩的那群老爷们以为早就颁给了我”。关注博尔赫斯,是从看到他的这句自我调侃开始的。
听说博氏的诗歌非常了得,甚至超过了小说的成就。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通读了他的所有作品,对我的阅读经验几乎构成了一种颠覆,那奇诡的行文,冷竣的幽默,出其不意的逆转都曾让我深觉不可思议,他的作品用任何一种结构去圈点都觉得唐突,用任何一种主义去探索都觉牵强,用任何一种文本去定义都觉得狭隘。他用天马行空般的意绪在时间的迷宫里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欲罢不能的索求。文字得以如此表述,得益于他那哲人的思辨,文人的灵动以及学者的博闻。他作品所表现出的艺术形式感,不断地模糊与消解现实与虚构、小说与散文以及评论与诗歌的界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猜想……读来仿佛是诉诸理性的篇章就是散文;读来仿佛是诉诸想象的,就会是诗歌。我说不准我的作品是不是诗;我只能说我所召唤的是想象。”
博尔赫斯一生穿行在书籍里,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的脑袋就是一座图书馆,他对庄子、叔本华等人的玄学尤为入迷。他并不是一个靠经历来支撑写作的作家,而是一个靠知识来进行虚构的作家,在他笔下经常能看到骑士,流浪者,囚徒等,在我看来,是对他乏味的人生经验的一种代偿。博氏最有名的小说是《小径交叉的花园》《阿莱夫》等,留给我深刻印象的是《南方》,故事是这样的:达尔曼经历了一段生不如死的医院生活,去故乡休养。南方美丽的风景恢复了他的生活欲望,在一酒店吃饭时,受到当地几个雇工的挑衅,达尔曼决定克制自己。可是,当达尔曼准备起身离去,酒店老板好意调解的一句话,明确了挑衅者与被挑衅者的对立关系。一个雇工,对达尔曼说着脏话,要达尔曼与他决斗。更要命的是,旁边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儿,就在这时候给达尔曼抛来一把匕首。当达尔曼捡起匕首,实际上是迎接死亡命运。作者在此笔锋一转:“如果说,达尔曼没有了希望,那么,他也没有了恐惧。”结尾,我们看到达尔曼紧紧地握着匕首,出门向草原走去时,心中如同达尔曼一样如释重负。主人公的体验就带出一种形而上的命题:有时人的选择——知道了死的痛苦,仍要选择“再死一次”般的生活,并在生的过程里不断接受死亡挑战体会永恒。同样给我震撼的是《沙之书》——那本象沙子一样无始无终、永不可能重复的书籍想来就是对充满虚无感的神秘世界以及时间无限性的隐喻。博氏每部作品都是另一个视角的沙之书,营造着波诡云谲的迷宫气象,探索着人类想象的极限。
博尔赫斯被看作是作家们的作家,在我看来主要原因是:一般的写作者通常是被故事逻辑以及叙事因果所圈囿;博氏则主动驾驭着文本,他通过自己创造的特殊叙事文本和艺术形式作为载体,承载着他想装的任何东西信马由缰。
任何一个赢得世界声誉的短篇小说作家,在我的心灵风景一直呈壁立千仞之势。一如法国的梅里美,俄国的契诃夫。博尔赫斯跳着他家乡的舞蹈——探戈,展示着他抑扬顿挫的优雅以及梦境里的世界。
是啊,谁能说梦不是我们的另一种现实?